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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鳥集》（節選）
（印度）泰戈爾
１
夏天的飛鳥，飛到我的窗前唱歌，又飛去了。
秋天的黃葉，它們沒有什么可唱，只嘆息一聲，飛落在那里。
5
無垠的沙漠熱烈追求一葉綠草的愛，她搖搖頭笑著飛開了。
６
如果你因失去了太陽而流淚，那么你也將失去群星了。
１５
不要因為峭壁是高的，便讓你的愛情坐在峭壁上。
１８
你看不見你自己，你所看見的只是你的影子。
２０
我不能選擇那最好的。
是那最好的選擇我。
２１
那些把燈背在背上的人，把他們的影子投到了自己前面。
２２
我的存在，對我是一個永久的神奇，這就是生活。
２３
“我們蕭蕭的樹葉都有聲響回答那風和雨。你是誰呢，那樣的沉默著？”
“我不過是一朵花。”
２４
休息與工作的關系，正如眼瞼與眼睛的關系。
３０
“月兒呀，你在等候什么呢？”
“向我將讓位給他的太陽致敬。”
３５
鳥兒愿為一朵云。
云兒愿為一只鳥。
３６
瀑布歌道：“我得到自由時便有歌聲了。”
４０
不要因為你自己沒有胃口而去責備你的食物。
４２
你微微地笑著，不同我說什么話，而我覺得，為了這個，我已等待得久了。
４３
水里的游魚是沉默的，陸地上的獸類是喧鬧的，空中的飛鳥是歌唱著的。
但是人類卻兼有了海里的沉默，地上的喧鬧，與空中的音樂。
４６
他把他的刀劍當作他的上帝。
當他的刀劍勝利時他自己卻失敗了。
４８
群星不怕顯得像螢火蟲那樣。
５２
人在他的歷史中表現不出他自己，他在歷史中奮斗著露出頭角。
５３
玻璃燈因為瓦燈叫它做表兄而責備瓦燈。但明月出來時，玻璃燈卻溫和地微笑著，叫明月為——“我親愛的，親愛的姐姐。”
５６
我們的生命是天賦的，我們惟有獻出生命，才能得到生命。
５７
當我們是大為謙卑的時候，便是我們最接近偉大的時候。
５８
麻雀看見孔雀負擔著它的翎尾，替它擔憂。
６３
神對人說：“我醫治你所以傷害你，愛你所以懲罰你。”
６４
謝謝火焰給你光明，但是不要忘了那執燈的人，他是堅忍地站在黑暗當中呢。
６５
小草呀，你的足步雖小，但是你擁有你足下的土地。
６８
錯誤經不起失敗，但是真理卻不怕失敗。
７１
樵夫的斧頭，問樹要斧柄。
樹便給了他。
７５
我們把世界看錯了，反說它欺騙我們。
７８
綠草求她地上的伴侶。
樹木求他天空的寂寞。
７９
人對他自己建筑起堤防來。
８２
使生如夏花之絢爛，死如秋葉之靜美。
８３
那想做好人的，在門外敲著門，那愛人的，看見門敞開著。
８５
藝術家是自然的情人，所以他是自然的奴隸，也是自然的主人。
８６
“你離我有多遠呢，果實呀？”
“我藏在你心里呢，花呀。”
８８
露珠對湖水說道：“你是荷葉下面的大露珠，我是在荷葉上面的較小的露珠。”
８９
刀鞘保護刀的鋒利，它自己則滿足于它的遲鈍。
１００
白云謙遜地站在天之一隅。
晨光給它戴上了霞彩。
１０１
塵土受到損辱，卻以她的花朵來報答。
１０２
只管走過去，不必逗留著采了花朵來保存，因為一路上花朵自會繼續開放的。
１０５
不要從你自己的袋里掏出勛績借給你的朋友，這是污辱他的。
１０７
回聲嘲笑她的原聲，以證明她是原聲。
１１０
人走進喧嘩的群眾里去，為的是要淹沒他自己的沉默的呼號。
１１２
太陽只穿一件樸素的光衣，白云卻披了燦爛的裙裾。
１１３
山峰如群兒之喧嚷，舉起他們的雙臂，想去捉天上的星星。
１１４
道路雖然擁擠，卻是寂寞的，因為它是不被愛的。
１１５
權勢以它的惡行自夸，落下的黃葉與浮游的云片卻在笑它。
１２３
鳥以為把魚舉在空中是一種慈善的舉動。
１２６
不是槌的打擊，乃是水的載歌載舞，使鵝卵石臻于完美。
１２７
蜜蜂從花中啜蜜，離開時營營地道謝。
浮華的蝴蝶卻相信花是應該向它道謝的。
１２８
如果你不等待著要說出完全的真理，那末把真話說出來是很容易的。
１２９
“可能”問“不可能”道：
“你住在什么地方呢？”
它回答道：“在那無能為力者的夢境里。”
１３０
如果你把所有的錯誤都關在門外時，真理也要被關在外面了。
１３４
埋在地下的樹根使樹枝產生果實，卻不要什么報酬。
１３９
時間是變化的財富，時鐘模仿它，卻只有變化而沒有財富。
１４０
真理穿了衣裳覺得事實太拘束了，
在想象中，她卻轉動得很舒暢。
１５１
神的巨大的威權是在柔和的微飔（Sī）里，而不在狂風暴雨之中。
１５３
落日問道：“有誰在繼續我的職務呢？”
瓦燈說道：“我要盡我所能地做去，我的主人。”
１５４
采著花瓣時，得不到花的美麗。
１５７
夜秘密地把花開放了，卻讓白日去領受謝詞。
１５８
權勢認為犧牲者的痛苦是忘恩負義。
１６１
蛛網好象要捉露點，卻捉住了蒼蠅。
１６３
螢火蟲對天上的星說道：“學者說你的光明總有一天會消滅的。”
天上的星不回答它。
１６６
溝洫總喜歡想：河流的存在，是專為它供給水流的。
１６８
壓迫著我的，到底是我的想要外出的靈魂呢，還是那世界的靈魂，敲著我心的門想要進來呢？
１７１
或者你在工作，或者你沒有。
當你不得不說：“讓我們做些事吧”時，那末就要開始胡鬧了。
１７２
向日葵羞于把無名的花朵看作它的同胞。
太陽升上來了，向它微笑，說道：“你好么，我的寶貝兒？”
１７６
杯中的水是光輝的；海中的水卻是黑色的。
小理可以用文字來說清楚，大理卻只有沉默。
１８３
黃昏的天空，在我看來，像一扇窗戶，一盞燈火，燈火背后的一次等待。
１８４
太急于做好事的人，反而找不到時間去做好人。
１８６
他們嫉妒，他們殘殺，人反而稱贊他們。
然而上帝卻害了羞，匆匆地把他的記憶埋藏在綠草下面。
１８９
小狗疑心大宇宙陰謀篡奪它的位置。
１９１
弓在箭要射出之前，低聲對箭說道：“你的自由就是我的自由。”
１９３
全是理智的心，恰如一柄全是鋒刃的刀。
它叫使用它的人手上流血。
１９７
接觸著，你許會殺害；遠離著，你許會占有。
２０１
黃蜂認為鄰蜂儲蜜之巢太小。
他的鄰人要他去建筑一個更小的。
２０２
河岸向河流說道：“我不能留住你的波浪。
讓我保存你的足印在我的心里吧。”
２０５
太陽在西方落下時，他的早晨的東方已靜悄悄地站在他面前。
２１０
最好的東西不是獨來的，
它伴了所有的東西同來。
２１７
果的事業是尊貴的，花的事業是甜美的；但是讓我做葉的事業吧，葉是謙遜地，專心地垂著綠蔭的。
２１９
獨夫們是兇暴的，但人民是善良的。
２３０
讓睜眼看著玫瑰花的人也看看它的刺。
２３１
鳥翼上系上了黃金，這鳥便永不能再在天上翱翔了。
２３４
月兒把她的光明遍照在天上，卻留著她的黑斑給她自己。
２３６
青煙對天空夸口，灰燼對大地夸口，都以為它們是火的兄弟。
２４３
真理之川從它的錯誤之溝渠中流過。
２４７
小花問道：“我要怎樣地對你唱，怎樣地崇拜你呢，太陽？”
太陽答道：“只要用你的純潔的素樸的沉默。”
２４８
當人是獸時，他比獸還壞。
２４９
黑云受光的接吻時便變成天上的花朵。
２５０
不要讓刀鋒譏笑它柄子的拙鈍。
２５１
夜的沉默，如一個深深的燈盞，銀河便是它燃著的燈光。
２５３
花瓣似的山峰在飲著日光，這山豈不像一朵花嗎？
２５８
虛偽永遠不能憑借它生長在權力中而變成真實。
２７５
白天的工作完了。把我的臉掩藏在您的臂間吧，母親。
讓我入夢吧。
２７８
我們在熱愛世界時便生活在這世界上。
２７９
讓死者有那不朽的名，但讓生者有那不朽的愛。
２８３
愛就是充實了的生命，正如盛滿了酒的酒杯。
２９２
真理引起了反對它自己的狂風驟雨，那場風雨吹散了真理的廣播的種子。
２９５
他是有福的，因為他的名望并沒有比他的真實更光亮。
２９７
靜悄悄的黑夜具有母親的美麗，而吵鬧的白天具有孩子的美。
２９８
當人微笑時，世界愛了他；但他大笑時世界便怕他了。
３1 6
人類的歷史很忍耐地在等待著被侮辱者的勝利。
３２０
我攀登上高峰，發現在名譽的荒蕪不毛的高處，簡直找不到一個遮身之地。
我的引導者呵，領導著我在光明逝去之前，進到沉靜的山谷里去吧。在那里，一生的收獲將會成熟為黃金的智慧。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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